照片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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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那些苍白的年代里，外婆养了一只猫。

那时，外婆同母亲一起住在一个小村落里，过着清贫的日子，淡淡的美好埋藏在岁月中——被我细心的外婆发现着。清晨从叶间不小心掉落下来的阳光，石台阶上青苔间小巧的露珠，家旁边悠闲地兜兜转转的那条小溪……母亲乐意举起相机，然后把它们变成凝固的照片；而外婆会小心翼翼地在心里腾出一块地，让日子里的美好都住进去。

那年的霜降，仿佛是一种命运的安排，一只猫理所当然似的出现在了我家。傍晚时，外婆坐在炕上烤火，悄悄地打着盹，怀里抱着一张花毛毯。“呀，一睁开眼就是它咯。”外婆笑眯眯地抚摸着自己的怀里的一团比火还要温暖的猫，它趴在外婆的膝头上熟睡着，毛茸茸的头舒服地埋在毛毯中，不时发出令人放松的呼噜声。

那个冬天的日子很紧迫，家里的畜生都被卖去换粮食了，外婆却也执意要养着猫：“你们不懂嘞！猫是很有灵性的，既然人家都是和我一起打过盹的交情了，它从此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人了嘛。”确实上，外婆很喜欢这只猫，经常对着它说些笑话，而猫也装模作样地缩在她的脚边，认真地听罢。

我与母亲也喜欢那只猫，但仅仅是因为它的乖巧，而外婆则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或许是过去年代的人尤珍惜美好罢了。

那只猫跟着我们度过了大半辈子。

在漫长的冬天里，阳光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冰凉的雪花。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猫也跟着我们挨饿，我们的日子一天一天沉重着。

我和母亲已经动了卖猫换钱的念头，连怎么生活见识网wWw.0279.nEt骗过外婆都已经想好了。就在这时，我们却怎么也找不着它了。外婆甚至急出了眼泪，同我们整日地寻找它——可悲的是我们的目的大不相同。再次见到猫时，它虚脱般地窝在火炉旁，烘烤着自己湿透的毛。而旁边是几条奄奄一息的鱼——粮食——这让母亲大为欢喜，乐呵呵地夸奖“这猫没白养”。

外婆紧紧地握着猫的爪子，她望着猫那双灵动的眼睛，一个劲儿地对它道谢。但是外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知道的，她的猫是费了多大的劲才从冰冷的河里捉到鱼的呀！

我鼻子一酸，突然哭了出来。——后来我偶然间看到那张老宅片，我才明白，我辜负了外婆，也辜负了那只猫，我才那样的悲伤与悔恨。

于是母亲带着猫，同外婆一起去了照相馆，花了几毛钱要了一张黑白底色的照片，当作纪念送给了外婆。

照片里的外婆灿烂地微笑着，她的她的猫坐在一起，在漫长的年代里珍藏一段温柔的故事。

后来，母亲还是瞒着外婆把猫买到了集市上，足足有五十里远。虽然都晓得这回这猫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可外婆还是心存侥幸，天天把喂猫的石钵里注满清水，等它回家。

外婆后来变得喜欢睡觉了，除了吃饭的时间都窝在炕上打盹，似乎在盼望着什么，手心里永远捏着她和猫唯一的照片，常常失神地望着找那张模糊的老照片，苍老的手指在猫的身影上温柔地摩挲着。

到了今天，那只猫也许仍在回家的路上漂泊。

我让外婆成为了一个终生都在不甘中等待的人——她再也等不到猫回家的那一天了。对此我深怀悔恨与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