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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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逝着，岁月沉淀着。一转身，便是个光阴的故事。

他刚来老街的时候，手里只托了一盆仙人掌。

那是老街的某一角落，只有垃圾没有足迹，在一夜的绵绵细雨后阵阵春风下，毫无征兆的，一间老式平房拔地而起，门前铺着整齐而细细的条砖。砖缝里长了草，也冒出一朵两朵的小红花。他住下了，一住就是六年光景。

虽已相隔多年，但始终不难勾勒出那时他窘迫的样子：一身地道的深绿色军大衣，是他仅有的一件冬装，深凹进去的大眼睛，肿肿的，总给人一种不可轻视，招惹不来的感觉，招人厌，厚实的双唇抿成一条“一”字。看不出他的高兴，伤心，浑身被裹得紧紧的，像是一颗不用理它就能自生自灭，独自安康的仙人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沉默不言，无人留意，只在那条街上，度着岁月。

秋已深了，砖缝里的小黄花呢，都萎了，不经意间，我瞥见了那盆不知何时被一团透明的，硬朗的塑料牢牢裹住的仙人掌，它已经适应了这里的一切，密密麻麻的刺儿，愈发明晰，冒得正旺呢。

他呢，店里生意惨淡，以至于让人不知晓这里是个修鞋根的铺子，眼看着吃了上顿没下顿，他却不着急，一副神态自然的端坐在布满旧鞋跟的方桌旁，就这么静静地望着那株与它一同来到这个地方的仙人掌。黄昏的金粉，撒他一身，年幼的我早已看不惯他那张风平浪静的脸，几天前，就策划了一番好戏，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那天夜晚，灯熄得格外早，夜凉如水，仙人掌的刺在夜色下越发熠熠生辉，深邃的夜空，没有一颗繁星。我悄悄地从他门前路过，看似不像故意却又不怀着好心的将一大盘子小零件，硬生生地推到临近的排水道旁。宁静的夜被刺啦一下的声音打破了。他也被惊醒了，猛得从床板上，一跃而起，看似病殃殃的他，这时候却像又获重生的凤凰精神抖擞在门前张望，他似乎感到完了，眼生活见识网wWw.0279.nEt神特别落魄，因为那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些大大小小，破碎的零件是他剩下三个星期的肉钱，从吉林遥远的村庄拖回来的。

一声又一声叮咚的落水声，仿佛是他希望的倒计时，在寥无人烟的街道。像一只失去了方向的鸟，像瞬间被宣判死刑的婴儿，他双膝跪在地上，两手掌四处的摸索，我似乎感到这玩笑并不好玩，默默地离开了，留下他一人在夜幕下孤独的捡拾零件。说真的，此刻我后悔了。

那天深夜，一场大雨洗刷了一切，仙人掌在不知不觉中开了花，粉粉的，唇瓣，像一张微笑的脸。

一大早，我便赶去他的门前，却又一次毫无征兆的扑了空，一切如原来的形状，只是在那个角落少了一个从来不被任何人在意的他，这一走就是个把年。

真想再见他，即便是那张让人不悦的脸，猛然醒悟的我，守在那条街，频频张望，他拖着大衣抱着零件归来的方向。被人发现了问：孩子在看什么呢？涨红着脸，嘟囔着嘴说：啊，在看太阳落山呢，落山，那是东方啊！

光阴似水，转眼间那座平房整齐的墙面上印了一个鲜红的拆字，仿佛告诉着我，他不会回来了，我却只相信，他这次进了很多很多的货呢，要一趟一趟的搬还早着呢，到时候他肯定生意火红，上着上着，我泪眼婆娑，不自觉的走向那颗依旧还在的仙人掌。轻轻拨开白色的塑料竟惊奇的发现内侧有一首稚嫩的宋体字诗歌，深深的刻着：

仙人掌不哭泣，

因为泪水对他来说，

十分十分珍贵，

她要用它浇灌心灵，

还要用它滋养身体，

好使他卑微的生命，

开出不一样的花朵。

也不想多说什么了，无论他的命运与否，又身处在何方？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对不起”，成了我俩缘分的遗憾。如今再想起仙人掌，心中便有说不出的震荡与感触，那份遗憾，我又该如何挽回呢？

只愿他在那个城市安好，却忘了人间的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