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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
一盏盏路灯连接起来，在黑夜黄昏的交接处跳动着，像雨雾的心脏。黄色的光晕像琥珀里的树叶，被水珠怀抱在怀里。
华灯初上，雨雾迷离。
起身，推门，冲出教室，狂奔，好像世界的一切都被甩在身后。眼前的铁门从一个小黑点，逐渐放大到肉眼可见的清晰，再到人的半身。我停下来，才发现那个像老鼠守着大米一样守着一堆衣服的他——拎着一个大纸袋，装的衣服太满，时不时伸出一只手笨拙地往下按，可蓬松的羽绒服鼓起来，以至于要出来的势头愈演愈烈。我在远处，静默着站在那里，看着在这个繁华的夜晚却如此狼狈的他。
他的头发上沾了雨丝，一一贴在额头上，甚至棉袄里的毛衣上也有雨珠，惨白的灯光沿额刻出凌厉的细纹，像时光的小箭画出的擦痕，却不知里面盛满了多少岁月和家的苦乐。
我终于见他抬头，远远冲我招招手。我心里暗笑他反应迟钝，踏着灯光走过去，凑到他面前高高挑起眉，撇了撇嘴，一脸嚣张。他学着我，努努嘴，睁大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白眼可以飞到天上去，比海滩上的贝壳还白。然而他怎么样都做不到一个刻薄父亲等待孩子很长时间，并且要责难的前奏曲。最后只是耍小孩子脾气似的扁扁嘴：“不撑雨伞，小心在雨里感冒。”
过往
我记得以前的历史。
他牵着我的手爬上凤凰山。犹记那时他牵着旁边的我，若有所思：“儿子，你觉得以后来这里住怎么样？”我甩开他的手：“面对现实啊。这里根本不能住人。”
住在深山，凤凰花谢了春红，只是“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似的悠游自在，骗人用的隐士梦，怎么可能会存在这种为一朝自在，跳出灯红酒绿的人？
“孩子啊，”他摸摸我的头，眺望远方山峦，“下辈子我当山林老猿，你当我儿子不就可以了。”
“下一回，我们一起威震山林，驯服百兽。”
生活见识网wWw.0279.nEt他把我背下山，我伏在他身上，林间掠过松涛阵阵，黄昏，光铺在他的侧脸上，做了父亲，还是那么年轻，骑摩托带着我回家，那是最平凡不过的快乐吧。
和那么多人一样，他领教着尘世间的庸碌繁琐，却不会因为繁琐庸碌抛弃原来，偶尔他的眼睛，跨越千万座城市的距离，用一双孩子任性的眼睛，涂去欲望，名利，眼泪，在万丈红尘，寻找一片枫叶，笨拙的自由。
因为有他，我有了一双任性的眼睛。
眼泪
我扒拉过那条袋子，眨眨眼睛：“哦，老爸你不怕感冒啊，大雨天的不打伞，小心点诶。”
“只是小雨天，话说这几天雨淋了是真容易感冒，”他拉过我手中那条袋子，指着露出来的小伞，“就这把，记得……”
可惜话未说完就被我笑嘻嘻打断：“这么唠叨容易老啊。”
整条街上只有摩托被拉长的声音，大片的华光撒下去，像铺了一地晶莹璀璨。
似是时间，明知将最好的年华用在最无解的感情上，依旧奢侈的浪费。
“已经老了。”他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是苦是笑的脸上看似平静又不平静，从那个年轻的背着玩累的我下山的男人直到华灯初上为我送衣唠唠叨叨的男人，一一轮回。
时光是琥珀，眼泪被一滴滴反锁。
我转过身拎起那袋衣服，没有告别。其实我只是不希望他看到华灯的光晕，像琥珀一样被锁在我的眼泪里。
沙上有印，风中有音，光中有影。那些属于父亲的岁月，是我无法品尝到的，无法留住的。在这人世间，有些路是非要单独一个人去面对，单独一个人去跋涉的，路再黑、再远，夜再长、再黑，也得独自默默地走下去。但即使斑驳孤单，也总会有他永远在这里等着你的出现。而今的他，却也不再是一朵烟花梦，蜕变成一颗坚毅果，把幼稚过渡为成熟，把狂妄过渡为沉稳，为了家，选择放下，只守不候。在烟雨朦胧的浅夜，成为了不老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