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城晚报,钱骥,SmartAX MT800
星光惨淡得似一支燃尽烛,微弱地闪烁着,与模糊的月影清芒交相辉映。晚风凛冽,凄厉地似冥府索命魔,不寒而栗至心底。
“dinglingling”,父亲掏出手机,与电话中之人低声交谈着。忽的,父亲一变,瞬间苍白,忙叫上母亲和我,开车去了故里。
我被父亲异常的脸色和举止弄懵了,却又问不出话儿来。直到到了故里,听得二姨的相告,才知道——太奶奶快不行了!
太奶奶是我们村上仅剩的还活着的辈分最高的一位耄耋老人,她的将亡之讯惊动了村上大大小小的人。一进院子,就见一群人沉默地站着,也有好几人悲切地抽泣着。景象一派灰色。我随父亲上了楼走向主卧。室中,长父与爷爷跪在床头,似在聆听什么。床上,一道单薄而模糊的身影无力地躺着。忽的,身影动了动,长父和爷爷的肩头也随之耸动了几下。父亲让我站在门外,自己先进去。于是,随着两声“嘎吱”的声响,眼前的人就不见了。我心中一阵悲切,上个月还健康的太奶奶竟是撑不过今夜了吗?
十多分钟后,斑驳的木门缓缓打开,随之而出的,是爷爷三人。三个男子汉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布着泪痕。父亲朝我努努嘴,示意我进去。可我才十岁啊,叫我去看一个将死之人,多可怖呀。但一回想上个月的欢声笑语,我又鼓足勇气,握紧了门把,小心转动。“嘎吱”,门已开,如否?我看着床上几乎不见生气的身影,又忐忑了。“孙子——”声音微小至极,飘忽不定,但耳朵极敏的我听出这是太奶奶的声音。太奶奶最爱叫我“孙子”,说这样叫显年轻,而真正的奶奶三十而亡,也生活见识网wWw.0279.nEt就不矛盾了。一个濒亡之人的真切叫唤让我不禁应了一声,然后不顾其他,勇敢靠近床头。
入门,便闻到一种药水味儿混着腐朽的味道,颇为刺鼻。一室静默,沉闷挤压着我的心枢。未知死亡的恐惧让我觉得处于一个黑暗的虚无的空间,绝望、悲切,徘徊在心头。我小心地踩着朽木前进。到了,到了,到了床头,我想父亲那样,直愣愣地弯下了双膝,跪下。小腿瞬间冰冷,似这冰冷的空气,冰冷的身影,一般冰冷。“孙子——”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我赶忙道:“我在呢,太奶奶。”可她却不说话了,好像在措辞。我紧张地抬头,却看见太奶奶已不再倾人的容貌。她的五官已不大周正,脸色腊黄,一头的银丝似春日飘飞的柳絮丝,白,且细。不知为何,味道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太奶奶的一双眸子上。眼白已是浑浊,可那眼珠,却精光熠熠,极为明澈,仿佛能通透人心。可我却觉得有丝奇怪,说不清,道不明。太奶奶忽然展颜一笑,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我觉得愈发奇了。“孙子,你要学学奶奶啊。”我好生奇怪。“我走了,你们的事,村子的事,就都不是我的事了啊!好了,不说这个了。把你姐姐叫来吧。”我点点头,退出了房间。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琢磨着太奶奶的笑,她的话。突然,我顿悟了:太奶奶或许把生死看透了,她活着,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有关;她一走,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所以,她不留遗憾,洒脱地走了。太奶奶对生死的大无畏甚至不在乎,都将永远刻在我的心中。
一人之亡,对整个社会而言无关痛痒,但一人之亡的启示却不亚于通透天地。